容少校冲蓝京扬起下巴问道:
“蓝书记是真正意义的县太爷,应该知道这些看似迷惑操作背后的玄机吧?”
蓝京沉吟道:“的确看似迷惑,但背后有其合理的逻辑,类似情况我在衡芳工作时也遇过,那些高大宽敞的大棚必须符合‘人员密集聚集公共建筑规范’,涉及条条框框就多了,比如要有排烟管道否则失火烟雾闷在里面会呛死人;再比如消火栓、防震疏散通道等等一样都不能少……”
“那就把配套设施一次性到位呗,有问题吗?”容夫人不解地问。
“处处都严格按照规范,漫长的施工、验收、整改影响正常使用不说,关键成本要翻十几倍,费用谁来出?那就得收费,提高商贩们的运营成本,最终还是转嫁到老百姓身上,”蓝京道,“如果摊贩的临时集中地,那个性质就不一样,不必遵守种种规范,所以也相当于城市管理与惠民利民的动态平衡吧。”
“看看吧,这才是真正基层历练出来的干部!”
燕慎道,“但小谨在大院里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胡同口炸酱面都不知道多少钱一碗,怎么可能跑到黄树体察民情?所以真的没法拿同一个标准来衡量。”
“大院子弟特点是正治敏锐性强,视野广阔,还有最重要的人脉,”容少校道,“因此确实没必要在基层经验问题上过于纠结。”
“也有沉下去的,”燕志祥道,“吴家、詹家等都直接到县里,对了,于家长孙好像也是?”
燕慎摇摇头:“那个纨绔子弟,哼,不是我瞧不起他,估计难掀起什么浪花。”
说话间管家络绎不绝端来皇家凤尾酥、如意小元宝、贵妃蜜汁饯、宫廷绿豆糕、黄金五仁包、皇家一品包等御膳糕点,无论造型还是口感都远胜于外面各种名厨、仿膳远远不及。
谈谈笑笑间吃完这顿燕家大院的家宴,感觉心理上似乎成为家族一份子似的,但其实又不是,也不会有人这么说。
燕志祥就要给蓝京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笼络了人心,又让容小姐觉得很开心。
随即从京都机场直飞三相,抢在天黑前赶到涧山。
郑光泉和几位值班县领导视察矿井生产情况还没回来,刚到办公室坐下喝了半杯茶,正府办主任齐要斌却悄悄敲门进来,神情拘谨地说向蓝书记汇报关于个人的一点想法。
其实无须汇报,蓝京对齐要斌的处境了如指掌。
按派系来说,齐要斌是前县长杨懿燚一手提拔起来的,涧山老百姓私下议论她特别喜欢高大壮实的男干部,当然不一定有暧昧,正如男领导天生对漂亮女干部有好感一样。
有齐要斌在正府办,其他副主任被压得死死的,完全没有出头机会。
杨懿燚原本有两套方案,首先设法提拔他为副县长,不行的话就跟蓝京协商把县长助理名额给齐要斌,说实话作为正府办主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通常转岗时都会有所关照。
没想到春节前一波问责背景下的人事大调整,李右津乱中取胜,巧妙借助涧山县委在预防大地震中的出色表现,将杨懿燚一举推到副市长位子,她是高兴了,却来不及安置齐要斌。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任县长匡凌尽管此前与齐要斌没啥矛盾,但也没多大好感,肯定更倾向为自己服务的常务副主任吉新民,想着把齐要斌打发到县直哪个局机关,将吉新民拔正并瞄着县长助理位子。
如此一来吉新民实际上继续跟在匡凌后面,齐要斌的角色定位就很尴尬了,正府办主任不为县长所用等于被架空,尤其反映在春节期间,吉新民紧随匡凌到处跑风光无匹,齐要斌却坐在办公室无所事事。
单单如此倒也没什么,问题在于这些表象带来了深层次的权力与权限矛盾。众所周知正府办主任每天要签发、下达很多命令,有些吉新民觉得不合适的居然被搁置;相反吉新民布置的工作,有些还没经齐要斌同意却已经成为事实。
实际上此前齐要斌和吉新民配合得还不错,眼下也没有故意制造裂痕的意思,然则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或明或暗的利益群体在裹挟着他俩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往人事溯源上讲,吉新民是万江洪提拔并推荐给匡凌的,前县长杨懿燚知道这一点,平时不冷也不热,不轻慢也不重用,有两次组织部在万江洪授意下提名吉新民提拔县直局一把手,杨懿燚笑着说想挖我们正府办墙根啊,轻轻一句便挡回去。
现在匡凌也采取类似策略,即公开场合保持对齐要斌的尊重,凡事都把“齐主任”扛在前面,但具体工作越来越倚重吉新民,齐要斌沦为事实上的光杆司令。
试想齐要斌在正府办主任位子还坐得下去吗?就是逼得你不得不走,妙处在于你主动提的,领导可没这个想法。
齐要斌没在蓝京面前告状,说吉新民怎么怎么越俎代庖,说自己怎么怎么被边缘,那可是官场大忌,弄不好容易被误会离间书记与县长关系。他只说自己在正府办工作时间比较长,该挪挪窝了,不能影响底下同志的进步,希望仍能发挥自身特长譬如调到县委办为蓝书记服务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