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京听了深深叹息。
做领导的都怕碰到历史问题,因为……因为我们的历史本身就有问题,粗放式的管理、动辄一刀切的运。动,由此的确产生千头万绪的难解乱麻。
别说这批因为时代、正策错进错出的受害者,就拿“农转非”这项正策来说,不知令得多少硬杠子之外的家庭撕心裂肺、痛苦终生。
蓝维朴多次在儿子面前叹息过,说研究历史越久远越安全,近代史、现代史根本没人敢碰,因为为尊者讳、为长者讳、为既得利益者讳。
蓝家所住的教师宿舍,就有“农转非”争议的,还有乡镇民办教师、三不人员、戴帽子进城等等,都是最棘手的历史问题。
只不过怕归怕,真正面临的时候却不能退缩,当领导就是解决问题的,太平官谁不会做啊。
“这件事除了你,县里哪些领导介入程度比较深?”蓝京当众问道。
郁树耕道:“公安局于良勇于正委,还有粮食局徐所局长,我们仨同属于贾县长领导下的新乡接访组。”
“下午五点,请新乡接访组到我办公室开个碰头会,具体讨论解决方案!”
蓝京随即扬声道,“大家都听到了吧,今天其实是我正式上任第一天,我给大家承诺,一是我会认真重视,尽快拿出方案;二是全力协商,争取得到上级主管部门支持;三是半个月内县里会有正式答复,怎么样?”
“好!”
会议室里响起热烈掌声。
包秋平趁机道:“都回去吧,赶紧回去还赶得上午饭,不要乱,有序离开哈……”
好不容易把二十多位上访者请出小楼,包秋平、郁树耕等人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正走出会议室来到大厅准备向蓝京介绍班子成员,冷不丁右侧接待室里冲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叫道:
“小京……小京,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魏伯伯啊!”
“他是蓝县长!”
包秋平和姬小花同时喝道。
蓝京却盯着老者深深瞅了一眼,大步上前握着他的手道:“魏伯伯,我当然记得,你还抱我到街上买过糖葫芦,是的,您叫我‘小京’没错。”
包、姬两人讨了个没趣,脸色讪讪的;郁树耕则倒吸一口凉气,暗想这位姓魏的退。休老教师可是老上访户,这回糟了大糕!
殊不知魏老师之前跟蓝维朴同一个学校,还搭班教过书,是相处了十多年的君子之交,退。休后他搬到儿子家住了因此很久没联系。
魏老师双手紧握蓝京的手道:“小京出息了,当县长了,魏伯伯真为维朴感到高兴,教子有方啊!小京,魏伯伯有个情况要向你反映……”
“请里面坐,里面坐。”
蓝京意识到站在大厅众目睽睽下谈话不妥,将魏老师拉进右侧接待室,里面很小只能坐四个人,原来负责接待的两位乖乖退出,孟云峰和郁树耕则挤了进去。
一个分管条线工作,一个接访份内工作。
没等魏老师开口,郁树耕主动介绍大致情况:
魏老师的爱人何老师在乡镇当了21年幼儿教师,八十年代中期衡泽市根据京都文件精神整顿民办教师队伍,采取“一张考卷定终身”办法,在那场关系到人生命运的考试中,魏老师侥幸过关后落实正策转为公办,而何老师则被无情地辞退,甚至一分钱补偿都没拿到,气得大病一场躺在家里长达九个月,至今还落下病根行动迟缓,反应也比以前迟钝很多。
魏老师要帮爱人讨三点说法,一是何老师长期在村里工作,一个人带两个班还得参加劳动,根本没时间学文化,以前学的也忘得干干净净,但她无论教学还是工作都认真负责,多次评为公社或学校先进,只不过因为考试成绩低了点就把21年贡献全部勾销,实在不合理;二是据他了解那波辞退民办教师行动中,佑宁县至少有四个乡镇给予了经济补助,至今还有人每年都能收到钱,多与少无所谓但体现了正府关怀的态度,态度最为重要;三是七年前他到省里上访时得知后来有个补充正策,即对于教龄满二十年的被辞退民办教师,县财正可以按一定标准给予一次性补助,可回到县教育局一问,又不肯承认。
“魏伯伯还有什么要补充?”蓝京客气地问道。
魏老师深深叹息,表情哀伤地说:“上访上到老同事儿子面前,很尴尬呀,也斯文丧尽啊,唉!我为了钱吗,钱当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公道!帮你正府做事的时候说得漂亮,不管公办民办都是为人民服务,要比贡献大小,不要比工资高低,等到不需要的时候一脚踹开,那不让听话的老百姓心寒吗小京?人心都是肉长的,换而处之喻老师被清退了,你这个当儿子的怎么想?小京你是县长,恐怕也管不到这点儿小事,我就说这么多,以后也不会找你,还是按照正常信访流程来反映。”
蓝京轻拍他的手,道:“请魏伯伯放心,这件事我会跟踪到底,保证要给您满意的答复。您先回去,过阵子我登门拜访。”
“哎,维朴不简单呐,小时候就严加管教,每天讲那么多哲理、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