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流璧转,这漫漫长夜一点儿一点儿地过。
这一夜那人也并没有说什么话,他不说,小七便也静静地陪着。
他为他的父亲守灵,也与他的父亲告别。
你看那钟鸣漏尽,灯枯焰弱。
人寂,影也残缺。
静默了大半夜,那人唯一做的事,就是握住庄王的手,长长地叹了一声。
他的声音嘶哑哀恸,似一个行将就木之人,没有什么生机。
他说,“小七,父亲的身子凉了。”
她听了这样的话,一颗心似被人抽了筋一样地疼。
他许久也不曾叫过她这两个字了。
她想,小七,你看一看他,他多难过呀。
你总是想着要自由,要做谢樵,要去做山间的风,你也看一看眼前这个将将失了父亲的人吧。
他不是旁人,他是你的当路君呐。
他做了许多错事,但做了再多的错事,就不值得你此时好好的抱一下他吗?
她下意识地抱住了那个人,却不知该怎么宽慰他。
就这么抱一抱他,给他一丁点儿的安慰,也许也是好的。
那人不言,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那一轻一重的脚步声进了殿,脚步疾疾,话声却低着,唯恐惊扰了殿内的人,“公子,天快亮了。”
是了,天快亮了,该早做谋划了。
那人缓缓起了身,他说,“去宗庙请母亲,为父亲侍疾吧。”
是了,侍疾。
是侍疾,不是崩逝。
来人领命走了,那人呢,那人也孤身一人缓缓往外走去,就在丹墀之地迎风立着,仰头闭目了许久。
那苍凉的背影,看起来失魂落魄,令她的心头莫名地一痛。
蓦地想起了一个骇人的清明梦来,梦里公子许瞻就在城楼上中箭,摔下,复又中箭,摔下,摔出一地的血来。
梦也不知是何时做起的,早也该忘了,也不知怎的,就在这个时候霍地想了起来。
也就在此时,她看着公子许瞻的背影,就似看见了枞金伐鼓,兵荒马乱,好似看见了战马嘶鸣,刀断戟折。
他好似就在边关,就在疆场,他好似就自某一处城楼垛口摔了下去,那躁动的兵马,就在他身上践踏奔腾,溅起了一片飞沙走石,也溅起了一片鲜艳的血光。
小七瑟然打了一个冷战。
出了大殿,才发觉外头竟下起了小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