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读《穆天子传》,知道周穆王两征犬戎,平定西方,曾亲率七萃之士,驾八骏之乘,以柏天为先导,造父为御者,自镐京出发长驱万里,一路向西直抵西王母国,用中原的青铜丝绸交换西域诸国的牛羊美玉。
她读《山海经》,知道西域诸国中有大夏、竖沙、居繇与月氏这样的大国。
她读《逸周书》,知道西域诸国中还有许多似昆仑、大夏、莎车一样的小方国。
她读《大荒西经》,知道了极西之地有“赤乌之人”与“曹奴之人”,有敦薨泑泽与燃火之山。(据研究考证,敦薨之水和泑泽分别指新疆库尔勒的孔雀河与罗布泊,而燃火之山即知名的火焰山)
这世间之大,她才走过区区多大点儿的地方呀。
那时候她以为这世间极西之地便是西王母之国了,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这样的地方,而今听谢玉说起这熟悉的字眼,就好似自己也真正地去过了一般。
好似亲眼见过了那大漠孤烟与长河落日,亲耳听到了那千年的风沙,驼铃悠悠,人喊马嘶。
小七想,若能离开这里,她不但要去看江南的春色,还要沿着谢玉走过的路走上一遭,她也要去骑一回骆驼,与谢玉一样骑着骆驼喝着酒,去看看那瀚海阑干里有没有敦薨之水,再看看那万里长空下到底有没有燃火之山。
那才是活着。
那才是纵情恣意地活着,才算真真正正酣畅淋漓地活了一场。
她忍不住叹道,“真好啊,谢玉。”
真好呀,那样活着真好呀。
她但愿能离开燕国,但愿也能似谢玉一样,痛痛快快自由自在地活一场。
谢玉不知她为何说起这样的话,因而问道,“哪里好?”
小七笑答,“你是个自由的人。”
谢玉闻言亦是低低笑起,似乎对她的结论并不满意。
是了,他并不满意,因为他望着那七月下的斜风细雨,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走过很多地方,只是为找一个人。”
他没有说要找的人是谁,没有提名及字,小七心里却已明明白白。
谢玉一直在找的,就是这个叫姚小七的人。
他的话中含着无尽的叹息,就似那寒蝉凄切,似万里春流,他说,“找不到她,便不得自由。”(万里春流,出自赵嘏《曲江春望怀江南故人》,原句为:此时愁望情多少,万里春流绕钓矶)
她还记得谢玉为什么而来,他说,为你而来,也为你而死。
可她呢,她终究是个胆小鬼。
她除了能与谢玉一同回江南,连一句报答承诺的话都不敢说。
兰台愈是抓不到人,蓟城的局势就愈发地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