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大周后气头上的一句“下堂妇”,到底是伤了章德公主的心,大抵也是此时她说不必再把她看作燕宫人的缘故吧。
他们也的确需要一个可靠的女子为她换衣上药,因而虽然车外的人还在低声阻拦,但谢玉却不再拒绝了。
车驾一转,一行人在暗处匆匆换了小轺,公主的座驾继续往前驶去,还能听见同行的楚人忧心忡忡地劝阻,“今日已是十分凶险,君侯三思。”
小七并不知道楚人在蓟城的落脚地在哪儿,至少在七八日前谢玉白日尽在西林苑逗留,至于他夜里离开兰台去了何处,她一点儿风声都不曾听过。若不是那日雨中刺杀和掖庭劫狱,她当真以为谢玉不过是孤身一人在蓟城。
看他与从者之间言谈行动的默契,才知公子许瞻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谢玉在蓟城,也许并不单单是为了她的缘故。
好似听见章德公主还在与谢玉低低地说什么话,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这几乎一夜的刑罚叫她乍冷忽热,十分难捱,想再去听一听他们的话,但混混沌沌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因而到底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她正在一座普通的民宅里,外头黑沉沉地正下着雨,屋子里都是药味,身上干干净净,换了棉软的衣袍,伤口全都擦上了药,再不似白日里那么疼了。
金尊玉贵的公主,竟把她照顾得这样好。
她环视周遭,一灯如豆,而章德公主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她听见外室有几人低低谈话,有人说,“自出了掖庭的事,外头的风声越发紧了。虎贲挨家挨户地查楚人,但凡口音不对,一句不问,当即就杀。”
“蓟城戒严,兰台虽受重伤,但这时候出城却是最难的。”
“眼下这地方只怕也藏不了几日了,但郡主伤重,不宜奔波,待伤势再好一些,就得赶紧撤离了。”
他们几人商议着,声音不高,听不出到底是谁在说话。
“夜长梦多,终归是越快越好。”
“眼下就有一个机会,魏宫的嫁妆已到了高阳,待雨一停,两三日的工夫就进城了。他们送完了嫁妆,大抵过不了半月就要回去,君侯可以混在魏国的车驾里出城。”
“正是,我们的人会提前在城外接应,出了城即刻遁去海边,如今七月,风浪不大,正好趁夜色南下。”
“但若等着魏使走,便是还要在蓟城滞留半月,这半月变数太大,兰台怎会不察觉。”
这时候听见谢玉问话,“可问得出兰台的伤势?”
“郡主误打误撞,那一刀下去,听说伤得很重,可惜还活着。”
“要是再深一点儿,燕国就要翻天大乱了。”
“只要兰台一死,燕国不攻自破。”
“我们的人仍在寻机会进兰台刺杀,君侯勿忧。”
小七听得心惊肉跳,惙怛伤悴。
是了,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