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松果喝饱了。
干巴巴的松果泡了水,成了完整饱满的一颗。
她想,人也是如此,也该如此。
你以为山重水复,日暮途远,已到了绝境之中,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峰回路转呢?
就似暴室里的小七,并不知道有朝一日自己也有这般好境地。
因而,人呀,不管在什么样的境地,总该活下来,也总该好好地活下去。
活下去,就能柳暗花明,就能枯木逢春。
那人伸过手来,将饱满的松果捏在指尖,借着七月的日光仔细端量。
你瞧他,那修长的指愈发白皙好看,那微微眯着的凤眸奕奕流光,日光下他面如傅粉,那张刀削斧凿般的脸庞竟也柔和的不见半分锋利和张扬。
这时候的公子在想些什么呢?
他什么也没有说,因而小七并不知道。
但她想,公子此刻的心必定如她一般宁静,假使这般,那便足够了。
刀光剑影之后的安静祥和,亦实在是过于难得。
这样的祥和,使她忍不住眼眶湿润,她真想就留在这深山幽谷之中,再不回那高高的垣墙之内。
但他的王青盖车又为谁驻足停留过呢?
他的王青盖车沿着长长的官道往蓟城驰去,不管何时何地,也不管何年何月,他的王青盖车都只有一个尽头归处。
那就是蓟城。
是燕宫。
他生在燕宫,长在燕宫,不久也要入主燕宫,将来,将来亦要崩逝在燕宫。
那巍峨雄壮的宫阙将是他封疆拜侯的地方,也将是埋葬他一身枯骨的陵寝。
这世上的人到底是谁更可怜一些?
是食不果腹的村野匹夫青裙缟袂更可怜一些,还是锦衣玉食的孤家寡人金屋贮娇更可怜一些?(青裙缟袂,即青布裙与素色衣,是贫妇的服饰,因而借指农妇、贫妇)
谁又知道呢?
终究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难,因而也各有各的可怜之处罢。
天高云阔,大道黄沙,杂乱的马蹄与四角的赤金铃铛发出闷顿的声响。
一旁的人正阖目养神,日夜辛劳早已使他筋疲力乏,自四月以来,他难得有如此清闲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