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华贵的袍子沾满了污血、水渍与尘土,那东曦下的绯袍凤钗愈发衬得她面无人色。(东曦,初升的日光)
大表哥是最懂她的人,他必知道此时的小七心里到底有多惊惧害怕。
她心里一次次地迸出想要离开这里的念头,这念头才出来,又一次次地被自己压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的宿命。
她知道自己不喜欢这里。
但不知道有朝一日,自己会不会也落到这般境地。
她想说,“大表哥,我害怕。”
大表哥也定然知道她害怕,他也许仍会像庄王十六年雪里的追杀一样,他会说,“小七啊,不怕,朝着大梁走。”
然而,她知道自己这一生都将留在兰台,生也在兰台,死也在兰台,因而不去说“大表哥,我想回家,小七想回家”这样的话。
为难他,为难公子,也为难她自己。
大表哥也定然知道自己再也带不走她,因而也不去说“护好自己,等我来接”这样的话。
也不再说,“小七,回大梁。”
他们什么都不说,是因为彼此什么都知道。
魏楚联盟一破,魏燕至少能得十年太平。
不,是魏国至少能消停十年。但兰台势要南下楚地,西取魏国,兰台又愿等多久呢?兰台可愿再等上十年、二十年,可愿等魏国休养生息,兴废继绝?
小七怔怔地出着神,恍惚听见院中那狼仍旧嚼肉撕骨,也恍惚听见外头的老者声息渐弱,忽而砰得一声,不知有什么重重地撞上了廊柱。
恍惚又听兰台的主人命道,“抬下去,给个体面罢。”
裴孝廉肃声领命,驱走了狼,差两个虎贲军将地上那残破的躯体抬走了。
小七不忍再去看死去的阿拉珠,她那染透了血的素服是为她的阿翁而穿,为她的母亲而穿,亦是为她自己而穿。
也好,死了也好,再不必吃这人间的苦,也再不必受这人间的罪。
好啊。
那狼嗷呜一声夹着尾巴逃得不见踪影,另有寺人躬身垂手开始洒扫起庭院来。
待这满地的血处理干净,兰台这一夜的修罗场再不会有外人知道。
有虎贲军疾步进院,禀道,“公子,那国师一头撞死了,已经没气儿了。”
哦,北羌的国师也殉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