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县人民医院大门时,瞿千帆拨通新东镇党委书记万红兵的手机,如蓝京所料果真安排好了:
住院部心脑血管病区37号病床,仓促之间还能让院方安排了一间单人病房,也真难为了他。
蓝京微笑着走进病房时,假模假样穿了一身病号服的万红兵迎上前时脸色略有些尴尬,人虽然临时住进来了,病房里该有的茶杯、水盆、饭盒、毛巾、药品等一件都没有,就连拖鞋都忘了带,脚上还穿着软和的手纳布鞋。
“万书记气色还可以啊,”蓝京笑道,“你躺下,我们刚才坐车久了都站会儿。”
万红兵哪敢啊,也站着答道:“心脑血管方面的病虽然一时半会儿不要命,就是缠缠绵绵反反复复,让人着不起急来,我也想着早点恢复状态回新东上班,最近舍岛开发加旅游快速通道,担子都压在卫忠镇长肩上,我很过意不去。”
“只要班子成员凝心聚力倒也不是问题,”说到这里蓝京目光闪了闪,瞿千帆立即退出病房并顺手关门,病房里只剩下蓝京和万红兵,“两项工程承建商迟迟定不下来,万书记知道原因吧?”
万红兵没料到县长直截了当提及,愣了愣道:“镇里开了几次党委会没达成一致,暂时搁了下来,公开招标是肯定的,卫忠镇长想把范围扩大到佑宁以外意思是外地工程商也能参与……想法很好海纳百川,可,可开发海岛和修路都是百年大计的事儿,来不得半点马虎,相比知根究底的本土企业,外地工程商我到哪儿打听其诚信、质量什么的?”
蓝京道:“可以打听啊,这次二十公里县道中标公司衡芳区五建,老牌国企,在衡芳旧城改造拿了多个大项目,就是金字招牌,不比佑宁什么一建、二建强多了?”
“衡芳区五建那种明星企业我们举双手欢迎,万一中标的不是它而是别的不知名的小工程商咋办?公开招投标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啊,蓝县长!”万红兵还是固执己见,“新东镇以后会围绕两大工程上马一系列配套工程,到时可以邀请外地企业参加竞标。”
“哦……”
蓝京颇为失望地说,“万书记坚持这个态度,难怪镇党委会一直达不成共识。”
霎时万红兵心里稍稍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又回到原有立场——作为镇党委书记他的确可以不听从县长指挥,况且这位县长与县委书记的矛盾已公开化,在党委系统而言他态度越强硬即代表正治越正确。
“如果县里拍板决定承建商是谁,我代表新东镇无条件服从,”万红兵道,“其实我本身没有倾向性,一切都从稳妥角度考虑,职业习惯嘛,毕竟在审计局呆了很长时间。”
言下之意是,老子从审计局长贬到新东镇的,仕途方面没啥想法也没必要巴结你这个新来的县长,你哄骗缪卫忠他们做事的那套别用到我身上!
不料蓝京听了这句话反倒笑起来,上下打量他道:“万书记啊万书记,我看你不象从审计局出来的干部。”
“是吗?请蓝县长指教。”万红兵诧异道。
蓝京道:“审计工作讲究凡事讲证据、留有痕迹,忌讳空口说白话……万书记,你住院手续哪天办的?医院方面能提供挂号单、就诊记录、病历?过去我不管,万书记今年以来上了几天班,病假都是真的吗,如果没看病算不算病假,该怎么处理?我是县长,还是县委副书记,有监督镇党委书记的权力!”
说到“处理”二字,蓝京已是满脸峻色。
万红兵心头剧震,不由得倒退半步,下意识右手扶着病床吃吃道:“我……我是有病的……”
“你得的是心病!”
蓝京道,“你觉得在审计局长位子做正确的事却受到不公正对待,所以心灰意冷,所以疏于正事,这些都可以理解;但你扪心自问坚持本土企业承建究竟对不对,是否纯粹从工作角度考虑,佑宁所谓本土企业你审计过他们做的工程,担当得起百年大计四个字么?”
万红兵又往后退了半步,脸色一阵白一阵灰,身子摇摇晃晃显然脑子激烈斗争,良久深深叹息道:
“我怎么向蓝县长解释呢,我……”
蓝京抬手打断,道:“万书记无须向我解释,要解释的是那些本土企业,第一佑宁工程项目没有排它性,无论本土、外地都可以参加竞争,前提是公平公正;第二无论谁中标都必须省城第三方监理、工程完工第三方审计,我不是不相信自家审计局,有时也身不由己;第三新东镇党委再定不下来,那就县长办公会定,也没什么,但县长办公会也将要求面向全社会公开招标,不会指定,明白我的意思?”
万红兵在气势上完全被震慑住了,讷讷说不出话来。
蓝京又冷冷扫了扫病房:“赶紧把病房退了吧,医院病床本来就紧张你还在占用医疗资源,今天就这样,请万书记看着办!”
说罢不等万红兵回答便大步出门。
回到西楼,一脸惶恐的张保印早早候在走廊准备详细汇报,蓝京情绪比在新东镇时好转不少,道:
“之前的事情就算了,你跟千帆商量一下划拨一百万给新东镇专门用于解决养殖大户饲料和鱼药两个问题的事儿,缪镇长最近很忙,你不妨牵头一块儿到省城高校、科研机构转转,找个靠谱的团队进行课题攻关。”
“好好好……”张保印一迭声应道,悬着的心反倒轻轻落地。
刚坐下没多久,缪卫忠打来电话汇报说万红兵正式请病假到省城看病,舍岛开发和旅游快速通道两项工程招投标事宜全权委托自己,也可以主持党委会进行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