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平静地说:“我带警察干嘛?凡是合理合法地反映困难和问题,正府工作人员都有义务接待,我可能不一定能现场、立即解决,但我会想方设法去推动和协调,争取给予大家满意的答复,不过,我想先提醒大家一点,蓝京是县长,蓝京的父亲不是市长,而只是普通教师,父归父子归子,我不希望大家今后再踏入教师宿舍半步,能做到吗?”
“我们真是走投无路才听人家……”中年秃顶说了半句被人在背后踢了一脚。
花白胡子则道:“我代表我们侯家保证今后绝对不踏入教师宿舍半步!”
“好,请详细介绍情况。”蓝京面色稍霁道。
“大半个世纪前,我们侯家也是佑宁县城的大家族……”花白胡子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说起来。
花白胡子名叫侯昌弼,其父亲侯良云原是佑宁县城知名药材商,早在抗日战争时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国。共双方衡泽反复攻防厮杀期间曾多次秘密送药材、药品、捐助银元。1946年土地改革时,尽管侯良云拿出大量证据表明自己立了功,还是被定为富农成份,城郊的七十多亩良田全部被分掉,侯家大院十六间房屋被没收现在分别作为佑宁镇正府和县总工会办公用房,全家二十多口人挤在仅有的八间房里。
侯良云怀恨在心,不久之后偷偷跑到衡泽向国。民党自首,并被委任为市银行副行长,共产党这边听说后便开除其党。籍;再后来展开大决战,侯良云又被我方地下工作人员说服,在保护重要账簿、金库财产方面作出重要贡献——那段时间双方在衡泽等地错进错出,有时一周之内几易其帜,很多乡绅富商两头押注或充当墙头草,都是正常现象。有鉴于此,解放初期七泽省委内部专门发了个文件大意是只要战争时期帮助过我军的、作过贡献、做善事的,对左右摇摆、秘密投诚等行为一律不予追究。
然而到了那场运动期间,侯良云的历史污点又被翻出来清算,被头戴“叛徒”的高帽遭受没完没了的羞辱,此外还被抄走七个金手镯、两块三两的金砖和两百多枚银元。
直到十一界三中全。会后,侯良云依据省里的相关文件申请落实正策,县委按“谁错谁纠”原则交由镇正府处理。其时镇领导思想还没能转过弯来,加之一时难以厘清历史形成的问题,遂在口头进行平。反,但维持土地改革所定成份和原自首结论不变,至于分掉的七十多亩良田和十六间房屋,基于富农成份所作的决定,不予归还;运动期间被抄走的金银财物,理论上承认但时隔多年无法找到当年抄。家的相关人员,财物也不知动向,因此无法退还。
对于镇里的处理意见,侯家均不接受。
侯昌弼气愤地说:“不利于侯家的,镇里都查得到也能确认;有利于侯家的,镇里这儿有困难那儿有问题,说白不就是想贪污老百姓民脂民膏么?当年抄我家的那些混蛋我都记得几个,镇里非说查不到,难道共。产党的干部都是睁眼瞎么?!”
有人在后面捅捅他,侯昌弼怒道:“别碰我!今天难得当着蓝县长的面非得说清楚,再不行还走老路,去省城、去京都,我不信全中国没个说理的地方!”
蓝京目光扫视一张张悲愤交加的脸,还有复杂的、焦虑的、不安的眼神,缓缓道:
“你反映的问题我已大致了解,等明天再向佑宁镇相关领导进行核实……不要着急,站在我的角度不可能只听一面之辞,如果情况属实,我今天在这里给大家一个承诺,那就是大年三十前必定拿出初步解决方案,至于侯家是否认同,后期如何进一步沟通协调,一切等方案出来再说,行不行?”
“大年三十?”侯昌弼眨巴眼睛道,“你们干部们不是都放假了吗,到时我找谁去?”
蓝京道:“我在办公室。”
被他简短有力的五个字震慑住了,侯昌弼朝身边亲戚们看了看,道:
“感谢的、拜托的话我也不多说,总之希望大年三十看到蓝县长拿的方案,走!”
转眼间十多位上访者撤得干干净净。
敲门进去,蓝维朴仍在沙发安之若素地看书,田甜悄悄从卧室出来反手关好门轻声道:
“伯母睡了……”
蓝京心思重重坐到蓝维朴身边,眉头紧锁良久道:
“爸明年办退。休手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