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京续道:“劳厂长应该记得我分管工业条线后先后到凤展厂去过四次,我可不是走马观花而是带着调研任务,你们磨的那种镜片,只相当于欧美九十年代早期的水平;你们花大价钱进口的仪器,目前欧美已经全面淘汰……”
说到这里他起身从书柜里翻出一本杂志,展到劳禹宇面前道,“请看这篇关于光学技术的介绍文献,里面提到欧美最新式手机都能拍照片,你知道意味着什么?目前国内普及的傻瓜相机都将退出市场,光学产业面临颠覆性的变革!”
劳禹宇定定看着杂志,尴尬地说:“这这这……这是英文,我不懂……”
“我也是请外事办同志翻译的,”蓝京道,“平心而论在一班国企领导当中,劳厂长堪称楷模——关爱工人、任劳任怨、尽心尽职、廉洁自律,在你感染之下全厂干部职工凝聚力向心力都很强,可为什么生产经营还是搞不上去呢?”
“我水平能力有限,”劳禹宇气沮道,“我主动要求区里安排更强的厂长取代我,就是……就是务必要保住厂子。”
蓝京道:“你们已做到极致,可惜啊逆市场而行,不管怎么努力还是注定失败的结局。”
劳禹宇见无法说服蓝京,灰心丧气之下流出热泪,喃喃道:“搞不清正策,搞不清领导想法,宁可把好端端厂子废了也不肯私人老板投资……我早就表态了可以不当这劳么子厂长,只要允许改制,允许外来资金入股盘活厂子,我穿着工作服下车间服务都行……算了,都不肯救就算了……”
陡然间他象苍老了二十岁,佝偻着身子站起来,也不打招呼便慢腾腾往外走。
“劳厂长等等!”
蓝京脑子里灵光一闪,叫住满脸疑惑的劳禹宇,然后若有所思瞅着他道:
“为了凤展厂摆脱生产经营困境,让全厂干部职工沿着技术线继续走下去,你愿意付出所有牺牲?”
“当然!”
劳禹宇道,“我早说过只要保住凤展厂,可以换厂长,可以降我的职,也可以……随便什么方式都行!”
蓝京抽出一本文件夹,哗啦啦翻到其中一页停住,快速浏览后微笑道:
“我有个想法,先征求你的意见,如果觉得可行我再做另一方思想工作……”
“蓝区长请指教,请指教!”劳禹宇见有转机大喜道。
蓝京道:“区属国企梧佳照相机厂处境比凤展厂还糟糕,去年就发不出工资了,实际处于停产状态……”
劳禹宇幽幽道:“不瞒蓝区长说,它还欠我一笔货款呢,我上门讨要了三次后来区领导打招呼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便不好意思要了,但它再开口进货……我也没给。”
“凤展厂产品滞销,梧佳厂没钱进货,两下一凑合不就双赢了吗?”蓝京道。
“唉,账不是这样算的,蓝区长,”劳禹宇道,“如您所说眼下传统照相机市场快速萎缩,生产出来能卖多少是个问题,万一都砸在仓库里两家厂子不就亏得更惨吗?不敢赌啊。”
“不存在赌这样的说法,难道凤展厂就能确保所有产成品都卖得掉?”蓝京道,“我觉得两家工厂应该建立一个平台,不,干脆就采取联营模式,用句时髦话说叫做实现产业链纵向穿透,但又不是简单的我生产、你加工,而是基于双家对市场前景展望和规划,集中技术力量搞联合研发,力争打造领先市场的新产品。”
劳禹宇被蓝京的跳跃思维给绕晕了:“平台……联营……产业链……联合研发……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蓝京道:“你专业做镜头,或许会把镜头做到尽善尽美,但你知道新款照相机需要哪种规格镜头?同理,生产照相机的会竭力迎合市场潮流,可未必找得到最适合其产品的镜头,或者说,你们两家厂子都对彼此需求慢半拍,故而总是踩不准市场节拍。比如,劳厂长玩过最新款的数码相机没?”
“我是见过,跟……跟傻瓜相机差不多吧?”劳禹宇迟疑道。
“唉……”
蓝京一口气叹得劳禹宇老脸通红,继而道,“劳厂长恐怕要专门买一只数码相机拆卸开来仔仔细细做研究,其实关于相机我也是外行,以前有记者朋友指点过,说数码相机镜头的像场覆盖率小,在胶片和影像传感器面积相同的前提下分辩率不如传统相机,不过对数码相机而言优势主要集中于数字与传输,其镜头设计只要与传感器、低通滤波器特性匹配就很完美了。”
劳禹宇惊得站起身来:“蓝区长居然知道低通滤波器!您哪是外行,您是地道的内行,内行!”
“现学现卖,献丑了,”蓝京笑着转而道,“我猜凤展厂还没涉及数码相机镜头的研究并生产吧?”
劳禹宇汗颜道:“前年开始厂里技术员是有提到数码相机问题,我可能脑子真……真落后了,总觉得数码相机不算真正的相机,我心心念念要造出专业级别的、高品质的光学镜头……”
“我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