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章心情沉重地下了专车,抬头仰望,省府大院主楼省委办公区域几乎每个办公室都亮着灯,里面人影忽隐忽现忙碌异常。
他深深叹息,感觉自己倒霉透了。
钟纪委驻黄海大区办事处主任、堂堂副部级领导在衡泽境内遭到追杀,钟纪委越过省市两级直接与七泽警备区联系派军用直升飞机营救,然后都没回书泽驻地而是飞到岱岳省境内换乘专机转往京都。
一连串的操作,让饶益伦为首的省领导班子、郭文章为首的市领导班子颜面无存,威信丧尽!
非常时期,一点小事都有可能被无限放大,何况这是现实发生的真事。钟纪委必定要层层级级问责,为自家派驻干部讨回公道,到头来谁背锅?钟组部也会兴师动众问罪,副部级干部呐,放眼全国能有多少,居然被黑势力背景的杀手逼得躲到明代古墓深处才侥幸捡了条命,成何体统!
夜风萧瑟。
郭文章下意识裹了裹外套,意兴阑跚地步入主楼门厅,内心很清楚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莫小米命案、荷莲岛事件尽管被饶益伦铁腕压下去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没有结论的结论等于零,反对势力随时有可能翻案,要按守土有责板子同样该打到郭文章屁股上。
七年了,一门心思想着以“郭改五条”画上圆满的句号,孰料篓子越捅越大,麻烦越来越多,到今晚大概老辣如饶益伦也兜不住了。
心事重重乘坐电梯上楼,走廊间已有秘书等候并引导到省委书记办公室套间外的小接待室,里面已坐着看样子刚到不久的省长曹巍和省纪委书记沈樟林,三人相对苦笑无言。
官场到这个时候不存在幸灾乐祸,更不会落井下石,唯一正确的做法是同舟共济。
对于曹巍而言,私底下他跟交心的朋友有个形象比喻,说七泽现状是六匹老牛拉衡泽那驾破车,就指望它别出乱子,可见了鬼了,去年以来偏偏衡泽乱子不断,这不,钟纪委出动军用直升机营救副部级纪委干部,脸都丢到京都海子了。
曹巍调任省长是为了接饶益伦的班,这个全七泽都知道,但众望所归未必就水到渠成,历史上类似事件多了去了,以史为鉴其心昭昭。
到省一级主正大员位子,讲究的一个“稳”字,当然出成绩有亮点更好,为国家多挑担子多作贡献嘛,不过正绩再出色隔三岔五出乱子,同样令京都大领导感冒。
提拔省委书记要向局委员和老领导、老同志征求意见,好话说尽就怕加“但”字——
别的都不错,但这几年七泽不安份,小曹同志有点压不住。
七泽经济工作抓得好,但不是小曹同志一个人的功劳,换谁坐那个位子都行……
几个“但”字一说,曹巍这辈子就没戏了。到这个层面说实在的朝中多少都有人脉,所以拼的不是人脉,而是对工作水平能力的综合评价,简单地说,即这个同志到底行不行。
就事论事,曹巍觉得有点委屈。到七泽以来他把自己位置放得很正,省委这边恪守副书记本分,事事唯饶益伦马首是瞻,服从省委集体领导和决议;正府那边全力以赴抓经济,推进科技创新、打造先进制造业基地、支持创新型企业培育、组织产业核心技术攻关、扩大工业企业有效投入、强化智能化改造和数字化转型等,做了很多实事,促成多个项目落地。
但,又是但,都被衡泽捅的篓子抹得干干净净,加分项清零,还被倒扣。想到这里曹巍以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瞥了郭文章一眼。
另一侧沈樟林更是局促不安,严格意义讲,这回他肩上的压力远远大于饶益伦和曹巍,也不亚于郭文章。
首先钟纪委驻黄海大区办事处越过省市两级秘密蹲点调查,表明了对七泽纪委的不信任,耳光直接打到沈樟林脸上;其次初步掌握的情报显示,念松霖所调查的案子不在省纪委工作清单当中,说明什么问题?最后,到目前为止沈樟林都没接到钟纪委的电话,这是一个非常难堪的信号。
沈樟林心里明白,这些年来京都老首长之所以能使上劲帮自己,既是权力博弈与平衡的需要,也因为钟直强力部门保持不偏不倚的中立态度,一旦均衡局势被打破,京都老首长再想干预也无能为力。
沈樟林更明白这事儿怪不到郭文章头上,试想连省纪委都被瞒得严实,千头万绪的基层主政领导哪能知道?退一步说,就算知道也会装糊涂,郭文章也不敢跟省纪委对着干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