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人笑了一声,笑得成竹在胸,“姑娘安睡,是公子请君入瓮!”
不等话音落毕,那近九尺的身影已拔出了大刀往外冲去。
小七心中荡然一空。
君是谁?
是大泽君。
公子假意庆功,佯作醉酒之相,以逸待劳,引蛇出洞。
继而上屋抽梯,诱敌深入,切断后路。
假之以便,唆之使前,断其援应,陷之死地。(故意露出破绽,诱敌深入,断其后援,陷敌于绝地)
最后关门捉贼,小敌困之,进而歼灭。(小敌困之,即凭借有利地形,围困敌人,一举歼灭)
你瞧,果然还是公子许瞻。
是是是,公子许瞻是去危就安,但谢玉已是鱼游釜中,履险蹈危。
他们二人,是从来也不会给对方留一丝活路。
但谁死,难受的都是小七呀。
心中怅怅难解,谢玉说得不对,这南国的秋夜也是这般的冷呀。
小七裹上棉袍,仓皇起身,趿拉着履跑出去掀开营帐,但见大营南边火光满天,浓烟四起,似是被人烧了营帐。
茫茫夜色下两军激战正酣,一时分不清敌我。
她往战火中奔去,她要去拦住谢玉,去告诉谢玉,谢玉,你快走啊,这是个埋伏啊!
刀枪白刃,铮铮作响,金戈铁马,在夜色火光之中血花四溅。
她看见烧起来的都是空空的营帐,看见一地还热着的尸首兵器横七竖八。
她看见陷入困境之中的楚人开始往营外逃窜,人与马的嘶吼哀嚎此起彼伏。
有的跳上了营寨的尖头栅栏,当即扎透了马腹,喷出高高的血花。
有的直接陷进了陷马坑中,四蹄朝天,哀嚎连连,站都站不起来。
从营门打马出去的楚人举着火把大喝命道,“撤!撤!撤!”
有人杀到身前,溅了她一身的血。
她在战乱之中寻找谢玉,在那披着白袍的人马之中仔细辨认谢玉的脸。
她没有见过谢玉身穿铠甲的模样,但她想,谢玉的模样是刻在她脑中的,只需要一个轮廓就能认出他来。
她跑得气喘吁吁,但不见谢玉。
她想,总要找到他。
即便已经不能阻止他的惨败,也要为他争得一线生机。
就似那日城门一别,她宁死也要相救一般。
那日如此,今夜亦是。
她不忍公子死,亦不忍谢玉死。
忽闻一声“小七”,自那马仰人翻之外响起。
她转身回眸望去,见是公子许瞻。
遥夜沉沉,残星数点。
那冲天的战火,被他遥遥抛在身后,那龙章凤姿的人正在战火中朝她奔来。
他未着铠甲,只一身暗绯色的长袍略有凌乱,宽大的袖口在风中猛烈地晃荡。
他的腰间依旧别着青龙宝剑,他的发髻永远是整齐不见一丝杂乱的模样,那棱角分明的脸上亦不见半分的血迹与焦尘。
你瞧啊,他铺谋定计,用兵如神。
可就是这么一个铺谋定计,用兵如神的人,此时眸中却有了几分七慌八乱。
这慌乱的神色她从前见过数回。
记得扶风报信那一夜,那人孤身一人立于马上,夜色之中趋马向前,按辔徐行,那时候的公子许瞻便是一副这样的神情。
仿佛是意出望外,仿佛又在意料之中,有难以置信,又似早便知如此。
不,那时候他是万般无奈,忧心如酲。
那时候他的脸上堆积了许多情绪,而今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杀喊声凝滞在远处,那人说,“要去找他了。”
他没有问。
不问是因了他确定自己心里已有了答案。
但她去找谢玉,却并不是要跟谢玉走。
“要谢玉走”和“与谢玉一起走”,终究是两件完全不一样的事。
大营之外是黑压压的无边夜色,唯有此处火光冲天而起,经久不息。
这大营里兵荒马乱,杀声渐歇,有一人一骑疾疾奔来,踏起了一地的焦土尘埃。
来人“吁”的一声勒住了马,手里的长戟霍然顿地,志得意满地禀道,“公子!末将等已生擒大泽君!”
小七头皮一麻,公子许瞻好一出请君入瓮上屋抽梯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