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坦然起了身,虎贲立时便为其上了镣铐。
魏人还在低声商议着该怎么处理公孙伯远的尸身,是要就地寻个去处掩埋了,还是千里运回大梁,他们面色凝重,言来语去,也不知合计出了什么对策来。
城门的虎贲已开始拖走一地的尸首,一桶桶的凉水浇来,把那新鲜的血渍逐渐清洗了个干净。虎贲做惯了清整现场的事,因而驾轻就熟,干净利落。
燕人推推搡搡,小七磕磕绊绊,暗自叹息一声,恍恍惚惚地就上了小轺。
踝间的镣铐发出了粗重咣当的声响,小轺的门砰磴一下被掩紧上了锁。
她记得兰台的小轺窄小逼仄,不见日光,连扇小窗都没有。
不,有一扇假窗,就在垂下来的帷幔之后。
车外楚人的马蹄声在七月末渐行渐远,她以为谢玉已经走了,已经走得杳无踪迹了。
走了好啊,走了就不必再忧心了啊。
她掀开帷幔,明知是扇假窗,还是抬手去推了。
吱呀一声,没想到竟就推开了去。
小七心中一亮,赶紧透过小窗回头去看往城外大道,就似从前长陵一别,她从城楼之内回头望向谢玉一般。
哦,谢玉。
她看见谢玉还没有走。
谢玉的衣袂在秋风里翻飞,谢玉的马就在蓟城之外盘桓,就在丈许方圆之内,就似当初他的马在长陵驿道上徘徊,碾起黄尘,就似从前碾尽了三尺盈雪。
小七愀然,却冲谢玉笑着。听见车轮子轱辘轱辘地往前飞奔,听见马哼哧哼哧地打着响鼻,人却一句话也不能再说。
渔呀,樵呀,不过是庄王十七年赤月的一个好梦,而今赤月结束,仲商就要来了。(仲商指仲秋,是八月的古称。出自南朝梁元帝《纂要》:“八月仲秋,亦曰仲商。”)
谢渔就要从这磨牙吮血的北地动身,回到那方四时充美的沃土了。
好啊,活着就好,于她而言,到底是冰天雪地还是江南之春也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小七含泪冲谢玉破颜一笑。
她也给自己打气,小七啊,不怕。
她不知道兰台如今是什么境况,但她想,正如她与谢玉说的一样,她会好好地活着。
活下去,谁知道哪一天姚小七就成了谢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