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那一日站在公子许瞻身后,记得一重重的人冲了上来,一重重的人又倒了下去。
记得叛军杀气腾腾,前仆后继地举刀挥砍。
刀刀致命,下的都是死手。
正旦的平明呐,夜色茫茫,烟花乍起,那时的小七只得看见血肉横飞,也只听得见哀嚎连连。
那时的卫戍部队迟迟不来,而九重台殿前已是尸山血海,中郎将的人竟被杀得所剩无几。
短兵相接,铮然作响,殷红的血在空中喷出骇人的弧度。
是了,细细想来,原本不过半数的叛军,怎就越杀越多。
从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从前以为屠了扶风,杀了良原,平了宋国,这一切就了了。
那么多的人都从哪儿来的?
然如今距正旦已过去了两月,良原君的人连同宋国都悉数被灭,想要再查当初的事,已是十分艰难。
来人又道,“只是人都死了,已经无从查起。”
但若是魏宫细作蓄意构陷,兰台的主人又该费心劳神了。
这时候裴孝廉凑了过来,在那人身旁附耳,“公子,还有一人。”
“谁。”
“桂宫娘娘。”
哦,桂宫卫太后,良原君的母亲,如今被拘在北宫,她还活着呢。
她记得,距离正旦都已经过了许久了,她随公子许瞻从大营急匆匆赶回燕宫,她记得青石板铺就的甬道被宫人清扫得干干净净,马蹄在这青石板上发出如击鼓一般的声响,那时她就依偎在公子许瞻身旁问他,“小七害得将军们打架,公子可会怪小七?”
那时那人轻轻一叹,“小七,你是我的人,你可知我有多高兴。”
她记得卫太后挟持了大周后,记得从梁上翻下来七八余宫人,顷刻之间便被悉数斩杀。
她记得卫太后由着虎贲军押着,恍恍然往殿外走去。那一身的孝布素袍迎风飘荡,末了却转身笑道,“远瞩,你当真以为只有祖母一人吗?”
公子许瞻是多么自负的人呐,他胸有成竹,连问那人是谁都不问,只道,“不管是谁,都休想在燕宫兴风作浪。”
他说得到,也做得到。
在沈宴初来之前,燕宫浪静风恬,井井有法。
那时无人多想,如今复盘,倒应了魏宫细作的话。
失神的空当,听见兰台的主人已经下了令,“去请卫太后。”
来人肃声应是,急急忙忙领命走了。
这第五拨的人才走,郑寺人又风风火火地引着第六拨的人来了。
第六拨人是北羌的国师,仓仓皇皇地到了阶下,恭恭敬敬地伏地施了礼,战战兢兢地开了口,开口时亦是满嘴的酒气,“不知大公子召小臣来,所为何事?”
分明是年逾五十的人了,却自称小臣。
可怜国之将破,国之不国。
兰台的主人负手朝下睨着,“说说羌人的血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