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公子这便要去审讯陆九卿了。
是了,文人,文人有自己的风骨,不该受鼎镬刀锯,非刑逼拷,文人死也得体体面面。(鼎镬刀锯,即古代四种酷刑的刑具,指最残酷的刑罚)
那人回头冲榻上的人温和一笑,道了一声,“好。”
小七想,公子到底是个心软的人,他心里也怜惜自己的妹妹。
跟着那人往外走去,兰台那筑基砌磉的咣咣声愈发清晰了起来。
裴孝廉穿过了木廊,在那人一旁低声禀道,“公子,已命人带陆大人去正堂了。”
那人不曾驻足,淡淡地应了一声继续前行,那莽夫挎着刀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
小七忍不住问道,“陆大人说是公子的人,公子信不信?”
那人笑了一声,“人都长了一张嘴,不要看这张嘴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小七心想,那倒是的。
她自己便有这个毛病,旁人说什么,她便也容易轻信什么。
虽说当局者迷,但这个毛病总是要改一改的。
小七紧跟几步,又道,“公子审陆大人,我不该在一旁。”
那人只是说,“我何时防过你。”
这倒是的,他从也不曾防过她。
再不说什么话,一路默然跟着。
所经之路与出门前已然大不一样,那被刨出来的土挖开来的坑,已换成了一树树的山桃。
你瞧,兰台已有几分像桃林了。
及至正堂,陆九卿已然垂手立在一旁等候,见他来仍旧谦恭有礼,“公子。”
那人行至主座,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命陆九卿落了座,怕她闲着,还给她也找了点儿事儿做。
他说,“小七,斟酒。”
斟酒便斟酒,她自小侍奉人是侍奉惯了的。
小七捧来酒樽,寺人早把酒樽烧得温热热的。置了角觞,拂袖分别为二人斟满。
这一次的审讯初时还算平和,甚至看起来不过是宾主小酌,压根不算是什么审讯。
那人先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譬如他问,“见过阿蘩了。”
陆九卿垂眸应了,“是,已经见过了。”
那人举觞轻啜,“庄王十五年冬伐魏,你我在帐中共饮,那时一如眼前,亦是小七斟酒。我那时便与你说,阿蘩总念起你,你可记得?”
小七恍然,燕庄王十五年便是魏昭平三年。原来那时候,她竟已经在公子身边了。
陆九卿神色坦然,“公子的话,九卿都记在心里,一句也不敢忘。”
那人一叹,“阿蘩嫁去魏宫,我已十分后悔。但若嫁的是你,必不是如今这般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