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的公子将青龙剑横在身前,一双凤目杀气凛凛,“谁敢!”
真是天生的王者呐!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微微的咳意,但内里的威严,竟叫在场诸人屏声敛气,不敢动刀。
他的袍袖在二月冷峭的风里鼓荡,风掠过去的地方看得出肩上的骨形,那肩骨折拐之处,棱角锋利,看得出他比半月前要瘦了许多。
真有一身的傲骨呐!
燕国即是他的命,兰台与大营俱是他的根基,谁敢动了他的根基,他必是要殊死一搏,拼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呐。
也不知为何,她看着这样的公子,眼里竟莫名地湿润起来。
她想,他那样的身子,可敌得过凶猛的北羌武士啊?
她真想说一句,她想对他说,公子,你要爱惜自己啊!
但这里远远轮不到她来说话,她在兰台似过街的硕鼠,而今这只硕鼠便躲在哑婆子的怀里悄然凝望。
那小羌王亦裂眦嚼齿地拔出刀来,还不等说上一句话,阿拉珠已扑来按下了大刀,“阿父!阿父要杀阿拉珠的夫君吗!”
“这是阿拉珠要依靠一辈子的人呐!这是阿拉珠安身立命过一辈子的地方呐!阿拉珠不要任何人做主!阿拉珠自己选的路自己会走!今日若伤夫君一分一毫,阿拉珠永远不会原谅阿翁阿父!”
那小羌王咬着牙,忿然作色,“大萨满死在兰台,兰台是受天神诅咒的地方!你再胡闹,天神必将迁怒北羌族人!”
阿拉珠泪如雨下,声音发抖,人却笑着直起了身,“都说珠珠是北羌最有福气的人,阿父与母亲不舍得珠珠远嫁,就让珠珠为北羌挡去灾厄。”
小羌王缓缓垂刀,“阿拉珠,你要干什么?”
方才中邪倒地使她发髻微乱,面色蜡白,如今阿拉珠肃色整理衣冠,大有一副坦然赴死的架势,“拜别阿翁,拜别阿父。”
老羌王与那小羌王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喝问,“阿拉珠,你要干什么?”
“阿翁阿父怕天神迁怒,阿拉珠不怕!阿拉珠愿代替妖物将自己献祭天神,平息阿布凯赫赫的怒火!”
这是一个对燕国一心一意的新嫁娘,是一个为救夫君坦然赴死的兰台夫人。其人声腔决绝,大义凛然,听起来十分的悲壮,与那个说“若有人害了阿布凯赫赫的子民,阿布凯赫赫必定会狠狠地惩戒她”的人,可还有一丝半点儿的一样?
小七见公子动容,必也是因了这有情有义的珠珠夫人而心有触动罢?
众人愕然不能言,阿拉珠已起身往祭台走去,铿锵锵命道,“起火!”
老羌王见状急了,“还拿什么刀,还不快拦下夫人!”
他既又提了“夫人”二字,便是又愿意认下大公子这个孙女婿。
一旁的武士刀刃渐低,侍奉阿拉珠的婆子急忙上前,连拉带劝地将阿拉珠哄了回来,“夫人对公子的心天地可鉴,老大王最心疼夫人,夫人的请求自然没有不应的!快回来,快回来,莫要伤了老大王的心哟!”
阿拉珠含泪挣着,“阿翁与阿父不退兵,珠珠今日便一头撞死!一把火烧死!”
婆子亦是迎风抹泪,“哎哟!哎哟!夫人呐!可莫要再伤了老大王的心哟!”
阿拉珠又哭,“我生是夫君的人,死是夫君的鬼!我宁死也要护夫君!”
在场诸人莫不动容,小羌王顿足弃刀,老羌王饮恨吞声,“不孝儿孙啊!何须你来献祭!”
阿拉珠哭道,“阿翁到底退不退兵!”
老羌王无奈叹道,“只要大公子肯应一个条件,北羌人马自然为大公子所用。”
兰台公子还未答话,长剑依旧横与身前,阿拉珠已切切问道,“阿翁有什么条件?”
“公子今日于兰台立誓,他年承继大位,阿拉珠要做独一无二的燕国王后!阿拉珠的儿子要做名正言顺的燕国大公子,不知公子愿不愿应?”
哦。
大费周章了半天,原来目的竟在于此。
真是用心良苦,刿心刳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