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转头望去,那人还兀自坐在木纱门外,不知道那番薯他有没有入了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她愿说话就说,不愿说话就不说,这道木纱门大多时候都关得严实,她不出去,也不许外头的人进来。
她心如止水,好似从来没有这么安稳过。
公子与他的军师将军们议事时,大多都在外头茶室里,并不避她。
她听见他们商议有关魏公子的事,说魏宫派使臣来蓟城谈判,说武王已撕毁与楚国的盟约,下令从燕国边境撤军,但要求放了魏公子,并接章德公主与小公子一同回国。
但听公子说,如今通往魏国仍旧大雪封路,章德公主才有身孕,受不得舟车劳苦,仍要留魏公子与章德公主在燕宫小住,只是撤去虎贲军,许他自由出入万福宫。但仍困在燕宫,不许出金马门。
魏宫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了魏公子的安危,只得一退再退。
听说魏武王与燕庄王不辞辛劳,亲至两国边境雁门筑台结盟,以国运歃血立誓,并布告天下,约定姻亲之国,永以为好,再不起战事。
既提到国运,有人便提议,说北羌王带来的大萨满十分灵验,不如请大萨满来占一占燕国国运。(一般认为,萨满教起于原始渔猎时代,其理论根基是万物有灵论。在各种外来宗教先后传入之前,萨满教几乎独占了我国北方各民族的古老祭坛。萨满一词最早在我国史籍《三朝北盟会编》中出现,“兀室奸滑而有才。……国人号为珊蛮。珊蛮者,女真语巫妪也,以其通变如神。”)
公子不悦,斥道,“国运是什么?我运即是国运,何须问道异族,荒唐!”
即便他如今身负重伤,仍旧说得出这般霸道的话。
是了,力足者取乎人,力不足者取乎神,那人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出自唐·柳宗元《非国语·神降于莘》,是柳宗元关于治国的无神论命题,即强者只凭借人的力量,弱者才求助神明)
至少从近些年看,燕国在诸国之中势头最劲,大有席卷宇内,一匡天下的气运。
军师谋士们再不敢提什么国运,而不几日的工夫,驻守燕关的魏军已撤回了魏境之内。
一晃眼的工夫,已到了三月中。
茶室外的卿大夫们又说楚国二十万大军仍在燕关驻扎,另有战车约计千乘,不肯退兵。
楚国自古物阜民丰,是膏腴之地,因而不必担心粮草辎重的问题,年前那一战,楚国虽败,但并未伤及根本。
他们提到公子虽负伤不能督军,但燕国大将如云,铁骑亦是骁勇善战,何况还有北羌兵马在前头冲锋陷阵,在兵力上不是没有胜算,只是燕国这年冬天太长,粮食产量低下,若要远征伐楚,只怕供养不起三军的口粮。
因而蓟城之内分为两派,一派主站,一派主和,双方唇枪舌战,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就在这茶室之内论战了七八日,仍旧僵持不下。
小七便成日听他们舌战群儒,高谈雄辩,听得她头昏脑涨,耳朵都要炸了。
有一回好不容易人都走了,她推开木纱门钻出脑袋便冲那人叫道,“要不你走!要不我走!我不想听你们议事!吵死了!”
他们议他们的事,她过她的清闲日子,何必让她听见。
别到头来,再给她安上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
切。
爱打就打,想和就和,愿吵就吵,她根本不想听,一句也不想听。
她趴在窗口,看雪,烤火,吃肉铺,不是很好吗?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她又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
早在许久许久之前,早在魏昭平三年冬便知道了好吧。
真是。
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