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一惯冷静犀利的眼眸窝了一眶的水,那水又被火光映得通红,他撕心裂肺地喊她,“小七!”
她从未有一刻见他如此失态过,他那样老谋深算的人,那样多谋善断的人,也会有不能高瞻远瞩的时候吗?
她看见有椽木砸了下来,砸中了他的脊背。那八尺余的身量,猛地被砸倒在地。
他好一会儿没能爬起来,后面的人仓皇去搀他扶他拦他,但那人仍旧踉跄着冲她奔来。
来之坎坎,如蹈水火。
他实在是狼狈不堪呐!
血从他的额头淌下来,顺着那张刀削斧凿般的脸肆意往下淌着,亦从他的唇角往下淌着,那么好洁的一个人,身上全是尘土木灰。
她心里难过,暗暗滚下泪来。
她想,那么狠心的一个人,这又是何苦呢?
她在火光里含泪冲那人笑着,她心里说,公子,小七要走了。
跪着的小七曾在这暴室里摇尾乞怜,如今小七要站起来,要堂堂正正地走了。
她心里说,公子,你会有你的小狸奴,但不会是小七了。
鼻间堵得喘不过气,皮肉也要烫到爆裂开来。
她笑着倒了下去。
公子爱与不爱,她已经不知道了。
终究爱与不爱,也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矮塌在晃,椽木和梁柱砸的暴室似山崩地坼,兰台在地动山摇,隐约听见那莽夫力竭声嘶地吼叫,“青瓦楼要塌了!公子快走!”
哦,青瓦楼。
她想起除夕夜扶风的大火,那一夜的火将偌大的扶风烧了个干干净净,烧了个片瓦不留。
而这一夜青瓦楼的大火,也将暴室烧了个干干净净,烧了个片瓦不留。
昏昏沉沉,恍恍惚惚。
胸中郁郁,五脏累累。
她陷入了一个无比混乱的世界。
她看见那人抱她穿过塌陷的暴室,冲出了大火,趔趔趄趄,跌跌撞撞。
她看见父亲母亲就立在青瓦楼外,他们温柔地问她,“小七,你要去哪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