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蘩那双忧伤的眸子好似洪流决了堤,好半晌过去,才翕动着唇瓣低低说了两个字,“不好。”
她说得没头没脑,小七却心领意会。
已经是许久许久之前的事了,她挟持章德公主出城,曾握牢长簪抵住了公主的脖颈,她问,“我想回家,公主可愿放我?”
那时公主问她,“你在兰台不好吗?”
她说,“不好。”
那时候她说的就是“不好”这两个字呐!
那时公主不懂,她只是问,“兰台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吃的也都是人间珍品,将来哥哥即位,你也是要跟着一起进宫的,难道不好?”
那时的她仍旧答,“不好。”
那时候她说的还是“不好”这两个字呐!
她宁愿粗衣短褐,也不愿穿兰台的衮衣绣裳。
她宁愿吃糠咽菜,也不想吃兰台的珍馐佳肴。
那时的公主十分困惑,她问,“我不懂,多少女子想入兰台却不能,你怎会想走?”
小七语声平和,“公主生来金尊玉贵,怎么会懂。”
如今的许蘩就是当时的小七,如今的魏宫便是当时的兰台。
若能选,公主也宁愿粗衣短褐,也不愿穿魏宫的衮衣绣裳罢?
若能选,公主也宁愿吃糠咽菜,也不想吃魏宫的珍馐佳肴罢?
公主是金枝玉叶,小七如尘土蓬蒿,可眼下的金枝玉叶却远没有尘土蓬蒿幸运。
她有她的当路君,公主却没有公主的魏公子。
她还能偷偷奔逃,但公主却有公主的使命,公主不能跑,天大的委屈都要咬牙受着,因而眼下的公主比她当初的处境还要艰难。
不受夫君信任,不得夫君垂怜,魏燕两国注定要战,和亲的公主也注定要被牺牲。
如今公主懂了,但却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她真希望那善良娇俏的章德公主永远都不必懂。
小七经历过许蘩所经历的一切,因而无人比她更懂得许蘩的悲哀。
她不断为那可怜的公主拭泪,手里的帕子早就湿透了,但公主的眼泪却依旧不见停。
她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掉。她把那低泣的公主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拍那瘦下来的脊背,温声哄道,“不哭了,公主有了身孕,要好好爱惜身子,不哭了,不要哭伤身子。。。。。。”
提到孩子,却也并不能使许蘩宽慰片刻,她只是咬牙低泣着,在魏宫不能流的眼泪,大抵全在此时流了下来。
小七哄她,“会好起来的,大表哥知道怎么疼人,我一定好好劝劝他。”
许蘩愀然叹息,“无人能劝他,那么好的人,却有一副最冷硬的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