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下贱。”
她站在这卧房里的时候局促不安,袍袖里的指尖深深地嵌进了掌心,这过去的月余历历在目,她惶然去看铜镜。
铜镜里的小七,因长久不见天日,脸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眉心的红痣昭示着她仍是一个活人。
她比原先更瘦了,只一件宽松的外袍在身上垮垮地裹着,掩住了身上的淤青,但掩不住那金晃晃的项圈与链条。
纤细的小腿与脚踝在微微岔开的袍子里若隐若现,她赤着一双脚,她的脚踝亦锁着铁链。
她与这青瓦楼格格不入。
有一股眼泪就聚在眸中,将出未出,将下未下,她微微急促地喘着,她并没有去拢紧自己的衣袍,也并没有如父亲临终时所做的一般拉高自己的领口。
她再不必这么做,她的身子在那人跟前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他想脱便脱,想用便用。
但怨不得他,这一切都是这个叫姚小七的人咎由自取。
她害怕室内明亮的烛光,这烛光使姚小七的淫靡无处隐藏。
这卧房令她无所适从,她逼回了眼里的泪,双膝一屈,垂头跪了下来。
膝头露在外面也不必去管,就任由膝头露在外面。领口滑了下去也不必去管,就任由领口滑了下去。
她在等他的吩咐。
她是一个做过错事的人,如今不必再讲什么家国道义,那便只有一件事可做,去赎她自己的罪。
她在燕国的罪罄竹难书。
杀过将军,挟过公主,假传军令,背弃公子,连北羌郡主亦是因她而死。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不是死罪?
是因了他的偏护,她才安然活到今日,她该记得,该刻在脑子里。
将来,将来为奴为婢,也要把这一身的罪还完。
她才十六岁,却觉得自己已然垂垂老矣。
那人亦是怔怔地立着,不知在想什么。
两个人,一人立着,一人跪着,距离上一回好好地在青瓦楼里说话,却已经不知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如今再来,一切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