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该信一个一直待她好的人,还是信一个险些杀了她的人。
一个迟迟不肯放她走,还辱她、拴她、锁她、囚她的人。
但此时此境,好像定要做个保证才能过得去这一关。
小七道,“奴会记得公子的话。”
这时候寺人已备好了兰汤,躬身在门外禀道,“公子,兰汤已备好,可以沐浴了。”
青瓦楼有专门供他沐浴的湢室(即浴室),那人这才松开了手,起了身便往外走去,还吩咐了一句,“梳洗更衣,今日可随我进宫。”
原以为经此一遭,他不会再带她进宫,谁想到他还记得昨日的承诺。
端的是善恶难辨。
依言盥洗梳妆,青瓦楼并没有铜镜,她草草梳了妆,把一头乌发挽成了垂髻,照旧是一根素丝带简单束起,梳妆妥当便候在卧房外等他。
待他浴完,已是金乌高挂。
他穿着正式的冕服。
遵循古礼,衣大裘而冠冕。
上玄下赤,衣画裳绣,九章纹肩挑日月,背负星辰。腰间是朱绶四彩,黄赤绀缥,单是在那负手立着,并没有什么表情,那周身的威仪已是赫赫摄人的君王气度。
小七尚怔然跪坐着仰头看他,那人垂眸望来,辨不明内里的情绪,“跟来。”
她不敢拖磨,应了一声“是”,忙起身随他一起往下走去。
他的冕服袍摆在木楼梯上起伏跌宕,她想,不久的将来,他还要穿上十二章纹君王冕服。
许瞻是主战派,待到燕国朝局已定,必然要去攻楚灭魏。
没有一个魏人愿意看见神州陆沉,社稷颠覆,亡国灭种。
出了青瓦楼,他的王青盖车已然在府外候着了。
那人先一步登上马车,转头见她在一旁垂头站着发怔,双手拢在袍袖之中十分拘谨,并没有上车的打算,竟然向她伸出了手。
小七愕然相望,还在犹豫的空当,被那人扣住手一把拉上了马车。
她不明白。
那只手平明时分还拉过弓箭,如今竟若无其事地来拉她的手。
她闹不清楚面前的人究竟在想什么,有时弃她如敝屣,有时又肯施舍一点好。
她坐得离他远远的,深深地垂着头。
这一路并没有什么话,那人阖眸端坐,那如冠玉的脸上看着并没有什么气色。
权力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人趋之若鹜。
赢的人日理万机,不得安寝。
输的人一败涂地,亲族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