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泽看了看张禄,张禄一脸病容,面无表情,也不知是什么见解。蔡泽续道:“守其计河东之民兵、钱粮之情,及战守之状。”
听到蔡泽说这个,王稽知道自己这次过关了。王稽虽然能力不强,但工作态度是过硬的,他对河东的各种数据了若指掌。见蔡泽问起这类常规问题,他立即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从河东的户籍、钱粮、城邑的分布,到生了多少孩子,开了多少荒,一一叙述清楚,连蔡泽都暗自点头;至于战备情况,他只是复述了无伤的作战计划,而且真诚地表示,自己在作战方面毫无经验,在无伤到任之前,一般都是听一些打过仗的大夫们的建议;无伤到任后,一应作战事宜都完全交给无伤去处理。
相府的召见从午后一起持续到黄昏,王稽将河东的情况介绍完毕,张禄已经有些不耐了,直接出言道:“稽守远来辛劳,蔡卿亦是贵人,愿备一席以劳之!”
蔡泽连忙拱手道:“天色将晚,臣将书稽守之报,君侯过目,以呈于王。不及侍奉,君侯勿罪!”
张禄道:“蔡卿王命在身,不敢强留。恕臣老病,不及相送。稽守其为送之!”
蔡泽站起辞行,王稽揖出堂外。下台阶时,王稽见蔡泽行动不便,主动过去搀扶,就势携着蔡泽的手道:“臣在河东,文不能理民,武不能战阵,深负王望,臣之罪也。今得蔡卿之教,必不敢忘,愿报之以异日!”
蔡泽道:“稽守之辩也,天下无双,又何虑哉!”王稽不知道蔡泽这话是恭维还是讽刺,只得笑而不答。下了台阶,蔡泽的门客已经从厢房中看到,赶紧过来迎接。蔡泽斥道:“汝等偷闲,便累大夫辛劳!”门客连连告罪。王稽见有旁人在,不敢再说什么,恭敬地将蔡泽送出门去。
送走蔡泽,王稽回到堂上,见张禄仍然斜倚在案上,乃在席前拜道:“何君侯病重至此也?”
张禄道:“事之无常,每出意外。秋来渐凉,衣食未周,遂至如此,盖三数日矣。”
王稽道:“若偶感风寒,多着暖衣,靡粥养之,善加调理,自无不愈!”
张禄道:“贱体非所念也。臣之所念者,惟在守,及……”突然住口不言,乃招王稽近前,小声道:“郑安平!”
王稽悚然一惊,头皮发凉,忙低头道:“臣得君侯看顾,幸何如之!”
张禄道:“吾初入秦,得守之荐,幸得至此。吾欲以河东酬之,欲守建功立业,不意……。今河东战地,非守所长,弃而归国,亦得享天伦也。”
王稽听到“得享天伦”四个字,心中不觉一喜,仍然低头道:“臣但知竭忠报效,不意相恩如此也!”
张禄摇头道:“非臣所能及也。此皆王恩!”
王稽道:“臣何德,蒙此王恩!”
张禄用悲凉的眼光看着王稽,沉默半晌道:“吾与子归于秦,垂廿年矣。于昔则为壮,今则皆老矣!子鬓发颁白,庶事催老也。”
王稽道:“臣初侍王,转守河东,每思不负王恩,及君侯之荐。然德寡力薄,诚难支也。”
张禄也叹息道:“诚矣君之难也!臣固以河东为上党援,上党在则河东无恙。邯郸一战,上党尽失,而河东临敌。诚矣君之难也!”
王稽道:“自长平以来,无岁不征,无岁不战。于秦为幸耶?祸耶?”
张禄道:“岂止长平。但商君变法,民赖军功以爵,刑徒赖军功而脱罪。但有一岁不征,民则有怨,伊于胡底!惟昔之征也,不过三月,至春则归于农亩。长平、邯郸则不然,战则经年,军皆疲且无食矣!”
王稽道:“秦赵皆疲,非独秦也。赵之力亦弊甚!”
张禄道:“赵民力虽弊,然有诸侯相援,独无害也。彼民皆怨秦,欲与秦战,赵王乃以秦地为献,得诸侯之援,虽屡战而力不弊。”
王稽道:“臣有惑焉。赵人几何,长平死四十万,邯郸复战经年而力不屈,今岁复与秦战于河东。赵之力几何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