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楚道:“客卿泽,久在草莽,多所交游,王其咨之?”
秦王道:“汝能用草莽,胜诸公子多矣!”
子楚道:“儿焉得称用草莽。王甫王,即召孟尝,此其善用草莽者也!”
秦王道:“孟尝君,公子也,非草莽也。”
子楚道:“孟尝君固公子,而母甚贱,其父欲弃之,赖其母活。后虽得父意,终戚戚焉。其所交者,皆鸡鸣狗盗之辈,无能立于庙堂者。非草莽而何?王乃命泾阳君为质,而以孟尝为相。真善用草莽者也!”
秦王道:“非所言也。彼时内乱未息,而外患不止。固以泾阳易孟尝者,外欲交于齐,而内绝祸也。”
子楚见秦王提起旧事,有意投其所好,问道:“儿少闻其事,王其语之!”
秦王微闭双目,似乎平静了一下心情,缓缓道:“先王兄之逝也,吾质于燕,群臣在周,后,诸夫人、公子在秦。是时也,公子壮最长,守关中;严君疾最贤,掌洛阳群臣。汝祖在外,既幼而贱,为王,非所望也。”
子楚见秦王语气沉缓,似有无限心思,遂酙了一爵清酒,奉于秦王。秦王睁开眼,接过爵,示意子楚坐下,略饮一口,道:“吾与子少言往昔,今日猝言,实有感焉!”又平息了一下心情,道:“迎吾入秦者,乃在赵王!”
子楚道:“武王迎王入秦,世所皆知也。曾不意秦与赵战,两败皆伤。”
秦王道:“国之交,非如人之私也,常不如意,又何怪哉!穰侯,楚人也,而自亡楚,虽非所愿,终无所辞!”
子楚应了声“喏”,听秦王继续往下说。秦王道:“赵王遣密使,飞驰入燕。吾尽弃其众,得燕赵之送,单身入周。严君疾在周,率群臣奉吾于军中即王位,遣使归告咸阳。而公子壮不欲,必得后令而后可。彼时,群臣在周,秦闭关,皆不得归,而诸侯环伺。方是时也,存亡系于一线,实可虞也。严君疾,父王之弟,又最贤,宗室附焉。乃奉八子为太后,以公子壮为庶长,命穰侯领军奉迎,经年乃得归也!”
似乎是想起了当年那些严酷的情境,秦王又有起激动,不得不停下来,静一静心,缓一缓道:“时秦臣在外者皆欲归,在内者不欲迎。虽立母为太后,而惠文后、武王后皆存,曾不得意。幸有穰侯镇于营中,惠文后无王虎符,兵不得发;而吾虎符一入,穰侯从之。故得拜宗庙,就王位。——彼犹不服,欲叛者数矣,遂斩之!此内有严君、穰侯之力,外有赵王、燕后之援也。思之令人心惊!”
又缓了一缓,睁眼道:“此非家语之时也。汝谓稽之忠否?”
子楚没想到秦王把自己问的问题又给抛回来,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稽久在侍中,长随王侧,其必忠于王也!”
秦王道:“妄托忠臣,非君道也。明于赏罚,加以恩威,乃其道也。欲叛而不得,必忠也。今若令稽欲叛而不得,奈何?”
子楚道:“内史所言,乃其计也。”
秦王道:“善!然河东丞必公乘缓乎?必无名乎?”
子楚一时语塞,难以应答,只得道:“此非儿所能知也。"
秦王道:”应侯、尉、内史各荐一人,而所用者不过二人,当何择?“
子楚道:”若以荐者观之,当用无名及无伤。“
秦王道:”应侯位极人臣,荐而不用,未为恨也。内史久在上党,所荐必称……“
子楚连忙道:”儿无知,当用无伤及缓。“
秦王道:”王稽与应侯善,应侯荐无名,必有所托;若用缓,应侯无所用其智也!“
子楚憋得满脸通红,不能言语。此时,谒者来报:”五大夫无伤奉召陛见!“
秦王对子楚道:”且观无伤之见!汝父久疾,今愈笃,汝当早继父志,匡正天下!“子楚喏喏连声。祖孙俩更了衣,往章台宫大殿而来。
五大夫是大夫中最高的爵位,再往上就是庶长,相当于九卿了。平时上朝,五大夫有资格立在大殿之内。现在,五大夫无伤也按品级立在大殿之侧,等待秦王召见。
王龁在传达秦王的召见令时,已经向无伤透露了召见的缘由:准备让他出任河东尉。由于河东守王稽不知兵,一旦联军进攻河东,无伤就是河东最高军事长官,可以统领河东十余万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