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尧在世家公子里很出名,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跟徽州商行的大掌柜对账,笔笔流利清楚,心算得比旁边拨珠子的账房还快。那时候徽州商行的大掌柜都被他逼得冷汗直冒。
安松淮虽是举人,但他却对士农工商那一套嗤之以鼻。在他看来,纪尧这样的才是真正的聪明人。那个北直隶经魁的陈玄青,不过是会读书的腐木头罢了!
纪昀正想说陈玄青。
“……不是跟在咱们后头吗?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安松淮收敛心神,管着自己不再看向窗边。微笑着说,“说他穿得太寒碜了,他还不听。这不,刚才咱们陈七公子进门的时候,就被楼下的伙计拦下来了,以为是从哪个旮旯来的穷秀才。”
纪昀哭笑不得:“……你看到都不帮帮他!”
正要下去带人上来,就听到陈玄青说话的声音,“我这身衣裳还是张先生所赐,哪里寒碜了。”
声音一贯的平淡温和。
顾锦朝叹了口气,这不想见的怎么一个接一个的上门。偏偏还不能避开。
陈玄青的布鞋踩在楼梯上,又轻又快,等他上来了众人才看见。他穿了一件青布棉袍,用木簪子结髻,显得十分朴素。身后连个书童都没跟,人长得高又清瘦,看着果然像个寒门秀才。
纪尧得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家七公子,陈三爷的嫡长子,也仔细打量了一番。陈玄青虽说穿得不起眼,但是他气质如远山温润,人长得十分俊秀。这种气度也不凡,像是没经过世俗的书香世家少爷。
陈玄青笑着和纪尧见了礼,目光一转却看到旁边喝茶的顾锦朝,笑容就是一滞。
他抿了抿唇,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该上来。
纪尧却请了几个人落座,安松淮就说起这几月的事情。那张学正的家可不是好找的,人家可没有住在什么胡同巷子里,而是通州漷县的一座山上。山路陡峭难行,四周又是荒无人家的,山顶倒是有个香火不旺的小寺庙,张学正的居所就靠着这个小寺庙。
他们拜了陈三爷的名帖,学正就十分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听说陈玄青是北直隶的经魁,还要拉着他讲时文。广义本就是国子监课程里最深奥的一门,张先生一边给他们开席讲课,或是带他们去群山深处游历,风餐露宿的。他和纪昀好歹是带了书童去的,陈玄青却孑然一身,连衣裳破了都要向张先生借。
这才成了现在这副穷秀才的样子。
几人说过话,陈玄青就开口道:“不如去楼下看看古兰坊市的东西,我见街上都摆出过年用的灯笼和炮仗,十分热闹的样子……”
纪粲就说:“这有什么好看的,等元宵的时候你到古兰坊市来,那个灯会才热闹呢。”
纪粲见顾锦朝一直不说话,就冲她笑:“表妹,你说是不是?”
陈玄青是想避开顾锦朝的,纪粲这么一说,他反倒不好开口了。
锦朝本来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听到纪粲说起,想了想就说道:“我还是小时候常来,现在都不太记得了。不过灯的样式是最多的,路上摆着蟾蜍灯、芙蓉灯、绣球灯、雪花灯。再大一些的,还有师婆灯摔羽扇降邪神、刘海灯背金蟾戏吞至宝、青狮灯驮无价奇珍,都是十分精致的……”
锦朝慢慢地说着,她手指摩挲这茶杯杯沿。安松淮听得十分认真,还要和顾锦朝说话:“虽说都是好看的……不过我最喜欢青狮托灯,小时候还得过一个,挂在院子里点了一个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