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战斗起初发生在朝东的几处营门,那是张惠所部猛攻的方向。
随即又绵延到壕沟沿线。
这些壕沟只是陈智在过去数日里,督促部下们藉着旧有地貌,粗粗开挖的。并不能和正经城池周围,那种又深又宽、下设尖桩的壕沟相比。
而且因为顺应地貌,壕沟两侧的斜坡不算陡峭,二三十个土袋,或者一具长梯,就足够形成一个能让将士奔走跨越的斜坡了。
在数里宽的战场正面,至少五十个斜坡同时出现。弓箭手们疯狂的施放箭矢,压制守军,随即身披重甲,头戴铁盔和面甲的精锐甲士踏过斜坡,向对面猛冲。
郭阿邻就身处一队甲士的簇拥之下。
他是郭仲元在中都作城狐社鼠的时候,从流民里头救出来的孤儿,所以跟着郭仲元的姓氏。后来他也和郭仲元一起守卫城池,与蒙古军恶战。待到胡沙虎造反那天,郭仲元一时被挟裹在宣曜门内进退不得,还特意抢了具尸体,和郭阿邻一同避箭。
当时郭阿邻年纪尚轻,体格未曾长成,身手甚是有限。跟随着郭仲元来到山东以后,他在体能训练、格斗技能训练,包括军官基本素质的培训时,表现都很出色,故而连续得到提拔,短短数月里,就从小卒做到了中尉。
在跟随郭仲元战胜蒙古仆从军时,他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又被提拔为都将。
在军户、荫户两级体制下,定海军的中级军官们兼领军民,权势甚强。而郭宁则时常调度各都将,不使他们形成对更上一层军将的依附关系。
比如中都出身的张惠就先从郭仲元,现在成了汪世显麾下的头号猛将。
而郭阿邻一旦提升,则被调入萧摩勒的部下,跟着他在益都等地收拢民众,另外也招揽了一批完颜撒剌身死后流散的老卒。
萧摩勒是个很有能力的军将,但上个月萧摩勒被郭宁调去辽东,临行前部下又有调整。让郭阿邻特别高兴的是,他被留在山东,重新成了郭仲元的部下。
在开战之前,郭阿邻就按捺不住性子了,他反复地对自己说:要继续在郭大哥麾下立功!
得益于历次战后缴获和军器监的工作成果,定海军的披甲率非常高,每个都将下属都有一个完全披挂铁甲,就连阿里喜也能披甲上阵的五十人队。他们的军饷高于寻常士卒,日常的接受训练也格外严格。
运用甲士突击攻破敌营的套路,郭阿邻和他的袍泽们已经训练过很多次,每一个步骤,他都熟极而流:
当铁甲武士正面贯入敌阵的时候,无论敌方如何应对,都只有被突破的结果。甲士后方的刀盾手、枪矛手便会跟着甲士们突入敌营,扩大战果,而弓手继续发箭掩护。
待到某一处壕沟的对面被完全控制,阿里喜们继续忙碌。他们会在最短时间内彻底填平壕沟。再之后,就是骑兵由此突击,将敌人彻底粉碎了。
所以,第一波的甲士最为关键。
郭阿邻纵声大吼:“兄弟们,跟我上!上啊!”
因为过于紧张,他的吼声有些嘶哑,喊道后几个字,已经完全破音了。
哪怕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经历过许多次大战,可每次面对着生死决于锋镝之上的关键时刻,郭阿邻仍然忍不住会紧张,会害怕。
这和勇气无关,就是人的本能。但艰苦的训练,优渥的待遇,反复而有效的思想教育,能帮助人摒除这种本能,在接战的时候忘掉一切负面情绪。
便如此刻,郭阿邻猛然摇了摇脑袋。他将担心和惶恐抛开了,也将某个刚经人说媒定亲的女郎,以及女郎偶尔登门,为他量体剪裁衣服的温馨场景,全都抛在了脑后。
铁盔底部有厚重金属顿项围绕,使他摇晃脑袋的动作带动了肩膀,在对面的守军看来,气焰十分嚣张。
密密麻麻的守军就站在郭阿邻的对面,手持着林林总总的武器,面露惊骇。
郭阿邻藉着肩膀摇动的力道猛然挥动手臂,刃长两尺七寸的厚脊长刀猛然绽出大片的银光,接着就看到对面的人体四分五裂,血流如瀑。
第一时间冲进营垒的甲士数量,毕竟还少了些。
于是郭阿邻的挥刀横扫并没能吓退敌人,反而激起了许多人狂怒的鼓噪。
郭阿邻再踏前一步的时候,前胸忽然感觉到剧痛,有一股力量将他的身体往后推。那是个民伕模样的中年人,从斜刺里冲来,拿着一根削尖的竹竿扎在了郭阿邻的胸口。
倒是有些胆量,可惜那完全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