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队继续前行,全无阻碍,转眼间,北清河南岸,名唤铁岭的最后一处高地就已在望。而沿途又经过两个村庄,全都废弃了没有人烟。
淄州邹平、长山两地先受到去年蒙古军入境屠杀的影响,后来又是定海军不断遣人来此收拢丁口、将他们带往登莱三州,所以剩余的人丁数量大概不到盛时的一成。
郭宁一行人早晨越过商山时,可见曾经繁茂的金岭镇已经是一片废墟,而商山以西的诸多村落,更是十室九空。
此前李全控制此地,总还维持着基本的秩序,有那么一点人气在。
但过去几日里,郭宁所部的轻骑与河北仆散安贞所部、滨州李全所部的哨骑往来奔驰交错,时不时爆发小规模的厮杀。这便是厮杀造成的影响。
究竟是哪一方下的手,在这种时局,根本没法判断。判断出来了,也没意义。这种时候,给自家束手束脚,就是要自己的命。此前郭宁派遣精骑扫荡,便曾亲口下令,凡是对抗定海军的,无论军民,皆杀无赦。
而金军的作派,比定海军要恶劣十倍;李全所部或许好些,但其麾下有些部众行事凶蛮无忌,那也说不准。
好在,这场骤然发生的战争,就快要结束了。
仆散安贞忽然提议谈判,颇出乎郭宁的预料,但事后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既然山东的天气开始寒冷,河北那边也是一般。
杨安儿既死,红袄军的地盘就必然会遭各方分割。但参与分割的各方,又都同时都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以定海军而论:此番出动大军,定海军在后勤补给上头,额外动用了同等数量的民伕作为支援。这当然会影响秋收。以当前局面来说,也已经开始抽取定海军的家底,影响了与南朝宋国和中都两地的贸易。
考虑到战后对新获土地、人丁的梳理和安抚,有大量的粮食物资将要流水价用出去,定海军的家底,其实远远称不上丰厚。
所以郭宁一直在说,要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山东。皆因行动够快,付出的代价才够少。
河北金军方面,也面临类似的局面。
仆散安贞所负责的河北东西两路,本就是遭蒙古军破坏最彻底的一个区域。自从大安三年至今,几乎年年都有水、旱、兵灾,其荒残程度超乎想象。原本数以百计的城池,如今尚有人烟的,已不足三分之一,原本的万顷良田,留存的更不到五分之一。
任何人都明白,今年的秋收稍有半点问题,波及整个河北的大规模饥荒便不可避免。
而饥荒之下,仆散安贞费尽心思纠合到景州的军民,恐怕也难长久维持。
当然,以仆散安贞的身份和地位,大概并不太介意草民的遭遇,他手下那些女真人的高官大将多半也如此。但换另一个角度去想:河北一旦饥荒,对中都的支撑又成了问题。
自从木华黎率部攻陷北京大定府,切断辽海通道,大金国的中都大兴府,便在东、北两面同时面对蒙古人的威胁。深秋后,蒙古军必然再来,而这一次,他们甚至不用在通过居庸关、紫荆关之类的天险,只消先期进入大定府,便自然而成钳形攻势,直取中都。
蒙古军的主力若走大定府一线,辽东各方立即自顾不暇。在军事上,中都能直接仰赖的,只有河北。仆散安贞如果在那时候掉了链子,只怕君臣之间就要撕破面皮,不好看了。
在益都府,两家的刀子都亮过了,见过了血,分过了高下。
两家依然张牙舞爪以作威吓,但各自的顾忌,对方也都明白。尤其是仆散安贞,他直接面对着蒙古人的威胁,其顾忌,明摆着比郭宁更多些。
所以,仆散安贞想要尽快结束军事对峙,就成了必然。无论仆散安贞还有怎样的图谋,他扭扭捏捏也好,不甘不愿也好,总得给出一个让郭宁满意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