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上下都团团聚到了正厅里,正厅当中开了三桌宴席,男女分席,倒也齐整明快。
屋子里起了地龙,温暖如春,大约是怕太过干燥,旁边还摆了两大缸的水,对着微微敞开一条缝隙的窗棱,倒也不算太冷着。
丹娘就被安排坐在这窗户的下面,外头的冷风不偏不倚刚好从她的头顶脖颈间吹过。
尔雅瞧见这般,脸当即黑了一半。
倒是丹娘自个儿不在意,只命人拿来了手炉端着,又紧了紧领口,瞧她满面淡然,如春风一般,似是真的不受这寒风凛冽的影响。
团圆饭大约就是这般,热闹中多少添了些许不自在。
本就是平常不怎么来往的人,如今又缺了沈寒天,丹娘越发觉得自己是跟一群陌生人在一起团年守岁,这滋味多少有些尴尬。
正吃着,三房那头先开口。
“大嫂子未免也太节俭了些个,大过年的,那些个山珍海味便也罢了,怎连鸡汤都只有这么一份,大家伙的哪里够分呀。”三房老爷倒是个快人快语的,半开玩笑似的说。
沈夫人面上一沉,嘴角僵硬:“瞧三弟说的,今日虽是团年,可也该晓得一粥一饭来之不易的道理,去年一场天灾,咱们多多少少都费了银钱,处处修缮打点,哪里又不要钱呢?”
“咱们家又不是没有田庄出息,还有云州的祖产在啊。”三老爷又回了一句。
沈夫人咬着牙,下颌紧绷。
不过须臾间,她眼眶一红,拿着帕子不住地拭泪:“我道是什么,原来是三叔不信我,那便好……待年夜饭用完了,你便与我一起去账房好了,多少账目开销你都接手拿去,我这个老嫂子为了这个家劳心费力的,不得一句好话便也罢了,如今你们也这般作践我……”
她这一哭,所有人都安静了,气氛凝固得吓人。
三太太冲着丈夫狠狠就是一眼。
三老爷面上讪讪:“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沈夫人冷哼两声,抬眼冷笑,“原先你媳妇来跟我闹,指着我的鼻子骂,是我好欺负好脾性,总想着都是一家子,不好与你们闹开了,这样岂非叫人家看我们沈家的笑话?我息事宁人,你们倒好……一个个蹬鼻子上脸的欺负我寡居多年!”
这话一出,众人都面面相觑。
王氏赶紧上前,一手替沈夫人顺着气,冲着三老爷便道:“我是晚辈,长辈们说话原也没有我插嘴的地儿,可今儿三叔的话实在是叫人听不下去,我见不得母亲受委屈,少不得要替母亲分辩一二。”
这婆媳二人联手,一个哭一个说,很快便将三老爷的一张脸说得一阵青白,张口结舌。
三太太垂着眼睑,时不时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一副不愿搭腔的模样,任凭沈夫人如何拐弯抹角地阴阳怪气,她仿若是打定主意了不吭声,只管叫自家丈夫顶在前头。
好一番哭诉后,众人都来劝。
见大家都说话了,丹娘也象征性地劝了两句。
沈夫人这才松了口,深深吸一口气,摇着头:“我只想着能对得起咱们老爷,总不能叫他人不在了,还瞧着咱们一家子骨肉分散。罢了罢了,不说了,大过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