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妈这会儿已经没有脾气了,一张老脸板着,好像谁都欠了她两吊钱似的。
那脸色看的尔雅很不痛快,几次都想开口提醒,都被新芽按住了。
诊脉后,太医说无妨,大约是早期累着了,有些疲惫,多休息就好,另外还查了之前的药方。丹娘不放心,又请太医去瞧了药渣,确保沈夫人入口的汤药安全无疑。
一番操作后,又送上厚厚的银封,才算送走了太医。
沈夫人坐在床上,脸色缓和了一些:“哪里需要这般费事了,不过是年纪大了,有些累了……倒让你麻烦了,忙了一圈还要来问我这边的事情。”
“母亲这般说就是在折煞儿媳了,照顾您是儿媳应尽的本分,哪里说的上麻烦。”
“我也不过是想着别做个不中用的老东西,身子好些了,就该帮你看看,这府里这么大,平日里没人看着如何能成?哪晓得,你那账房先生却是个硬骨头,无论我怎么说都不成……”
沈夫人苦笑着摇头,“是我不好,反倒累着自己了,这府里总归是你来当家做主的。”
这话深意极重。
丹娘听着,眼眸沉沉,面上笑容不减。
待沈夫人说完,她才缓缓笑道:“这是自然。”
沈夫人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
眼前端庄斯文的年轻主母笑得越发明媚坦荡,只见她微微弯起眉眼,殷红的唇瓣轻启:“儿媳觉得您说得对极了,这府里总归是我来当家做主的,哪里能让母亲费心劳神,您是来养病的,若是还叫您拖着病体帮儿媳操劳,岂不是叫外人觉着我这当家主母无能么?”
她的笑容太过灿烂,沈夫人看得越发不爽。
相信只要是个不傻的,都能听出方才她那话里的尖酸之意,换任何一个年轻女子听了,都会惊慌失措。
怎么也没想到,丹娘居然顺竿爬,不但没有半点惶恐,反而愈发淡定自在。
偏这话是沈夫人自己说出去的,她想反悔都不成。
“您就别操心了,那账房先生瞧着脾气硬不好约束,可要知道,账房就须得这样的人才才稳妥了,若是随便来一个人就要看账他都允诺了,我这账房不就成了人家的茅房了,什么人都能进的。”她笑着替沈夫人开解。
沈夫人扯了扯嘴角,怎么都笑不出来。
丹娘恍若未觉,依旧语气温柔地关切着,仿若婆母告状的事情只是最小的一件小事,也不准备责罚那个以下犯上的账房先生。
“你府里的这些人这般对主子,你都没个话?往后他们岂不是要骑到你头上撒野?”沈夫人忍不住了,“即便我是客,那也是你的婆母!”
在婆母跟前,儿媳说什么都不算数的。
沈夫人就是在提醒丹娘这一点。
她忍不住严厉了些许,双眼直直地瞪着丹娘,非要对方给自己一个交代。
对视间,丹娘的笑容也一寸一寸冷了下来。
暮色四合,落日余晖透过那银红纱照了进来,落了一地金沙般的绚烂,给布满绒毛的地毯都撒上了一层光辉,美轮美奂,叫人窒息的美。
丹娘就坐在这余辉的一角里,任由自己的裙摆迎着光熠熠生辉,上头用银线绣成的百花戏蝶的图案仿若活了一般。
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沈夫人,她垂下眼睑,捻了捻白皙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