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笑道“背地里告刁状?”
朱敛嘿然一笑,“少爷洞察人心,神人也。”
陈平安突然说道“朱敛,如果哪天你想要出去走走,打声招呼就行了,不是什么客气话,跟你我真不用客气。”
朱敛摇头道“少爷的好意,心领了,但是老奴是真不愿意出远门,在藕花福地,走得够多了,为家为国,为孝为忠,很累人。再说了,最后一程江湖路,尤其是南苑国那场天下十人之争,就是为我自己走的,这辈子怎么都该无怨无悔了。自知者少苦,知足者常乐……少爷,这句话,说得还不错吧,能不能刻在竹简上?”
陈平安一开始听得很认真,结果朱敛自己最后一句话破功了,陈平安黑着脸站起身,去往一楼屋子。
朱敛站起身,目送陈平安离去,关门后,这才重新坐回位置。
佝偻老人独自远眺夜景。
山中松子簌簌落,月下草虫切切鸣。
真乃人间止境也。
夫复何求。
片刻之后。
这位心止如水的远游境武夫,环顾四周,四下无人,偷偷从怀中摸出一本书籍,蘸了蘸口水,开始翻书,秋夜月明是人生一大快事嘛。
————
第二天陈平安没有去二楼被喂拳。
因为大骊朝廷的礼部侍郎到了披云山,要与大骊宋氏正式签订山头买卖的契约了。
魏檗亲自来到落魄山,然后带着陈平安去往那座林鹿书院,那位老侍郎和相关官员已经在那边等候。
陈平安对那位大骊高官并不陌生,当年骊珠洞天下坠扎根后,与那位老侍郎有过数面之缘。
这是陈平安第一次来到这座大骊规格最高的新书院。
由于是被魏檗直接拽到书院一处僻静处,省去了许多穿廊过栋的路途。
阮邛没在,这位坐镇此地的兵家圣人已经秘密离开,是龙泉剑宗的金丹地仙董谷代替前来,持有他师父的一方私人印章,是圣人信物,绝非寻常物件,由此可见,阮邛对于这位精怪出身的弟子,信任有加。
一张桌上,除了一张最重要的盟约总契,还摆着一张张山头地契。
原属包袱斋的牛角山,清风城许氏的朱砂山,距离落魄山最近、占地极其广袤的灰蒙山,螯鱼背,蔚霞峰,位于群山最西边的拜剑台,总计六座大小不一的山头,都将划入陈平安名下。
契约上的签名、钤印之人,除了陈平安,还有那位同时怀揣着大骊朝廷玉玺和礼部官印的老侍郎,再就是董谷手中的阮邛印章,还有摘下那枚金色耳环的魏檗,耳环摘下后,不知是魏檗施展了何种神通,变作了一枚实心圆印。
还有两位书院副山主,只是凑热闹而已。
一位享誉文坛的大骊硕儒,据说龙泉郡文武庙匾额和许多楹联,都是出自这位名士之手。
另外一位,还是熟人。
当年款待陈平安一行人的黄庭国老儒士,真实身份,则是一条活了无数岁月的老蛟,更是紫阳府开山鼻祖吴懿的父亲。
龙泉郡太守吴鸢,袁县令,曹督造官,三位年轻官员,今天也尽数到场了。
而董谷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人,谢家长眉儿,出身桃叶巷的谢灵。
照理说谢灵即便是阮邛的弟子,一样不该出现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