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折,你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吗。”
谢折手掌轻轻摩挲她后背,未语,安静听着。
“我说我娘可能是个不知事的闺中少女,被坏男人弄大了肚子,便将我偷偷生下卖了。”贺兰香苦笑道。
“她也可能和我一样,是秦楼楚馆中的娼妓,往来恩客无数,肚子大了也不知道是谁的,生下以后觉得掐死麻烦,索性卖了换钱。”
“我恨她丢下我,我恨她一辈子。”
“可谢折你看,”贺兰香抬脸,看着谢折笑,“她不是被骗的少女,不是身不由己的娼妇,她那么好,那么美丽,温柔,她思念我,在乎我,一直在找我,找了那么多年,痛苦了那么多年。”
“谢折,我没有理由去恨她,我真的没有理由去恨她。”眼泪再度从贺兰香眼眶滑出,破碎的星辰似的,在昏暗的灯影下闪着清亮皎洁的光,干净无暇。
“我想要做回她的女儿,我真的想啊。”
哭声颤然。
谢折抱紧贺兰香,由着她的眼泪将胸膛衣料打湿。
“眼下严崖叛变,皇城司又兼易主,御史台虽暂且未能凑这个热闹,但不咬人的狗最凶,保不齐何时便捅来一记刀子,陛下如此明目张胆修剪大郎羽翼,为今之计,大郎还是带兵早回辽北,与前线汇合兵力,早做打算为妙。”
军帐中,崔懿在案前来回踱步,唾沫横飞,焦头烂额。
谢折端坐案后,神情冷沉,漆黑的双眸略垂,不知在揣度些什么。
“否则,”崔懿气喘吁吁道,“但等战事告急,急需朝廷派出将帅出征,王延臣绝不会放弃此等天赐良机,定会使出诡计,逼迫大郎交出兵权,代大郎前往辽北御敌,到那时候,骑虎难下,麻烦便大了。”
崔懿停止踱步,目光炯炯看着谢折,“我的主意便是如此,不知大郎意下如何?”
谢折起唇,正要说便依你之见,昨晚贺兰香的声音便赫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谢折,我现在只有你了,好需要你,你不准离开我。”
女人黏软的哭腔如糖似蜜,缠在他脖子上的手越发收紧,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将身体紧紧贴着他,咬字决绝,柔弱地威胁着,
“你若胆敢离开我,我一定死给你看。”
,
金光寺,雪后初晴,日光灼目,晒不化的寒气萦绕殿宇内外,在袅袅烟气里散发冷冽,连佛门都在跟着肃冷,北风席卷残温,处处萧瑟寂寥。
雪亮的日光照入殿中,正打在一道高髻金簪,身着卍字纹红狐披袄的背影上,是寂冷中的唯一的鲜艳暖色。
贺兰香阖眼礼佛,因小腹又大了一圈,不方便跪拜佛,便站着合掌,对佛颔首,内心祈祷佛祖保佑她娘郑文君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即便这辈子她们母女都不能相认,但只要她能平安顺遂,她贺兰香便愿意将这个秘密揣在心口一辈子。
虽然……她真的不甘心。